□ 陈钦智

　　韩江千里奔流，出竹竿山，过湘子桥，分汊成西溪、东溪、北溪，一路向南，注入南海，这是我们熟悉的韩江今貌。但你可曾知道，历史上韩江出山后，第一条分汊的支流，却是一路向西，奔流入海。不过，这条支流早已湮灭了。在历史的长河中，一条河流的湮灭并不奇怪，但它和韩愈的驱鳄有重要的关系，其间夹缠不清的历史，有望通过它梳理捋顺。

　　韩愈是一个神奇的人物。治潮八月，相等于当了八个月的潮州市长，是潮州有史以来任期最短，政绩最大，评价最高的州官。政界引为典范，学者尊为泰斗，群众奉之为神，江山为之改姓。世人皆羡我们有个韩潮州！

　　韩愈在潮州的政绩中，最为显著的、并被群众津津乐道的、应是驱鳄事件了。驱鳄的起始是祭鳄。但地点却是诡异得很，众说纷纭，没衷一是。

　　归纳起来，有三种论说。

　　其一是西湖论。依据是新旧唐书的记载：韩愈入潮后，就发现“郡西湫水有鳄鱼”为害；韩愈设坛祭鳄，以猪羊为祭品，“投之湫水”。韩愈自己说的是“投恶溪之潭水”。湫水和潭水同义，说明鳄害和祭鳄的地点相同，都在郡西。哪里有鳄害，就在那里祭鳄，应无疑义。

　　郡西在哪里？按方位，当在今西湖。

　　现代学者饶锷先生，在他编著的《潮州西湖山志》中，也认为唐书的记载和韩愈祭文的表述，祭鳄的地点，“则其为今之西湖灼然甚明。”饶锷先生是西湖论的学者。

　　但问题来了，西湖后面，没有长河巨浸，如何接通大海？鳄鱼遁逃方向，湫西六十里，全是田园农家，难道鳄鱼会飞天遁地？虽说西湖论来自正史，但与现实不符，被冷落、淡忘了。

　　其二是韩江论。人们纷纷把目光从郡西移向郡北，从西湖移向直通南海的韩江。在韩江两岸找出许多祭鳄点，比较知名的有：越王走马埒，金山后，北堤中段，意溪渡口等。

　　这些祭鳄点，皆有依据，但都经不起推敲。主要是韩江浪高流急，非鳄鱼涵淹孵育之所，因而产生了怀疑，韩江有鳄吗？

　　其三是无鳄论。无鳄论始于一位台湾学者，他是潮州人，年轻时在潮州读书。他经常到北堤观察，见韩江水流湍急，认为这并非习惯于沼泽地带的鳄鱼可能出没的地方。后来，他又东渡台湾、日本，查阅了大量资料，证实了中国历来只有扬子江一带有鳄鱼，从而得出结论“潮州无鳄”。

　　这位台湾学者的无鳄论，得到有关方面的支持。在某报置专栏，从1994年5月22日，发表《潮州自古无鳄》文章开始，掀起一场全国性的辩论。有鳄无鳄，争论经年。最后，专栏刊登河南作者宝奇的文章，并以该文章的题目《“潮州自古无鳄”论不能成立》，作为此次辩论的结语，草草收栏。

　　韩江无鳄，实际上对韩愈驱鳄活动的否定。稍作延伸，包括以后的遇鳄、戮鳄、药鳄、钓鳄等历史事件的否定，也包括当事人的品格的重新定位。虽说是学术研究，但不可避免地伤害了潮州文化，而且是伤筋动骨的那种伤害。

　　韩愈祭鳄的地点，竟然关系到潮州历史文化的命运！

　　往事越千年，尘封雾锁，纷纷诸论，真假难辨。共同的特点，大都站在现实的场景上论证立据。月换星移，沧海桑田，千年前的场景是否和现在一样？是不是应该“前往”探索，就近端详，还原历史真相？

　　1987年1月，海洋出版社出版了一本书，书名《韩江三角洲》，是一本韩江三角洲形成发展的专著，定价只有五元七角，很不起眼。它的成书，跟韩愈祭鳄、驱鳄毫无关系。正是这种“毫无关系”，书的内容，从没有被纳入驱鳄研究的范围；也正是这种“毫无关系”，书中提供的资料客观可靠，对弄清韩愈驱鳄真相，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特别是发现西向的古溪——古潮州溪！

　　古溪是韩江出山后第一条分叉河流，也是唯一向西的河流。从今北堤入口（韩愈入潮时未筑北堤，时为古溪分汊口），经北濠、西湖、池湖、古板头，曲折迂回，再经全福，洋头、沟尾村，在浮岗汇入西山溪，经玉窖方向出海。

　　古溪形成推断为西汉至晋代，距今约2000——1600年；其废弃时代则为北宋，距今约900年。

　　古溪的发现，并不是转载和猜测所得。而是广州地理研究所对韩江三角洲，进行了全面勘查研究的成果。研究所是华南地区从事地理科学研究的综合性科研机构。勘查包括在我市的池湖、浮洋、贾里设点，进行地质钻探取样分析；包括高空摄影，卫星扫描等现代遥感技术的运用。最后成书《韩江三角洲》的作者李平日、黄镇国、宗永强、张仲英都是研究所的专家、学者。古溪的发现，科学依据应该是比较充分可靠的。

　　古溪的发现，使得韩愈驱鳄活动的脉络变得清晰起来。原来西湖并非孤悬的水域，而是古溪的河湾。西湖是河湾的遗址。据饶锷先生的《潮州西湖山记》，西湖水域有化象潭、龙王潭、五龙潭，岩洞石穴，相伴其间，由此可以一窥古溪河湾的状貎。

　　韩愈入潮时，古溪正处于湮灭前夕，溪淤流滞，西湖河段，深潭连着浅滩，形成的沼泽地带，概称为郡西湫水，是一个很适宜鳄鱼涵淹孵育，潜伏活动的地方，也是《唐书》记述的郡西湫水有鳄鱼为害的地方。

　　联系古溪，再读《唐书》，豁然贯通。郡西湫水、鳄害，祭鳄、驱鳄，皆有依据，依稀可见。饶锷先生的祭鳄西湖论，独具慧眼，真知灼见。

　　台湾学者提出无鳄论的时候，《韩江三角洲》已出版多年，古溪已经发现。他完全有条件“到”古溪走一遭，亲临郡西湫水，看一看鳄鱼出没。可惜他疏忽了，对古溪一无所知，舍近求远，跑到海外调查研究，白走了许多脚步，又在国内发动辩论，浪费了许多口舌。

　　研究韩愈驱鳄活动，请别忘古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