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的位置 : 网站首页 >> 文化 >> 今日闲情
冬晓过渡
发布日期 : 2024-01-20 09:20:17 文章来源 : 潮州日报

  轮船的汽笛声,呜呜自江面传来,远远嗅闻到江水的味道,我和母亲便加紧了步子。——这是三十多年前的那个冬日凌晨,我随母亲过江去对面的荻港街去卖货。


  江堤下,沙滩的尽头,长江是醒着的。晓月的淡光下,水声哗哗,长江像我们一样,在赶着长路。泠泠水气穿过月色,将我们周身濡得更凉。


67371705710390875.jpg

  江风浩浩,月光跟着江水铺,波光颤动,无边无际。我站在江边,仿佛置身浩茫的宇宙,竟有自失之感。长江在这里开始拐弯,不再自西向东而流,而是自南往北而上。我看见江对岸的依江丘陵上方,东方已有一角天空在晨星寥寥中泛出鱼肚白,山下人家的房屋还氤氲在月色水气里。


  我们要乘坐的渡船还静悄悄泊在岸边,随着江水微微颠簸起伏。江边的沙滩,月色之下,犹如母亲的梳妆台,平坦洁净。浪花将沙滩舔一口,吐回来,又舔一口……哗哗的浪花声中,我听到铁板哐哐的响声,开船的人已经上船,江堤顶上陆陆续续有人影移动,他们或肩挑,或车拉,披着晨晓月色和霜气,带着鸡鸭蔬菜和日用货物,和我们一样,来赶早班船。


  渡船上的灯黄得像个大南瓜,鸡鸭被缚的脚从箩筐边沿戳出来,它们圆而亮的眼睛张皇四顾。船上的人影货物渐渐密了,鸡蛋、萝卜在船客们的箩筐里,也像月亮一样净白。江堤内远远传来的村狗的吠声,吠声后面接着渺远的鸡啼,渡船上的箩筐里立刻也有了呼应,喔喔的叫声后面有翅膀扑动的声音,大约手脚被缚令它不得尽兴高歌。鸡鸭的咯咯嘎嘎叫声,船客用江北方言絮絮而谈的说话声,船板被扁担、板车碰撞的哐当声……这些人间的各样声音,像一个个活泼灵巧的喙,把一个琉璃般的月夜给啄破,让晨光漏进来。我看着鸭子的脖子从竹筐的孔里伸出来,探头探脑,我伸手抚摸,它们即将也要过江,不再随主人回来。这些活到冬天的鸭子,若放了它们被缚的双腿,让它们站起来,应是一只只堂堂威武的中年的鸭子。此刻它们黑色的羽毛间偶尔能看见幽微迅疾的闪光,仿佛怀揣勋章。而鸭子旁边的竹筐里,大白菜拦腰系着草绳,又白又胖,像小猪酣睡。


  晨风裹挟着水气,从辽阔江面刮来,好似万马奔腾一样,也踏过我们的冰凉的脸和手。母亲将货担歇在背风的一角,她伸手掸掸我刘海,有细密的霜落下来,我伸舌舔了舔。月亮不知几时已经被风吹落,落在我们身后的柳树林上。


  轰轰轰——船儿满载货物和乡民,开始离岸,缓缓掉头,往江对岸而去。身后的柳树林,随着船儿的远离,似乎被越扯越长,它们像篱笆一样,围着江水。月色几近消退,晨光水气里,烟水平沙上,柳树林有了人间草木的黝黑和真实。


  偌大的江面上,响着轮船开动的轰轰声,我们在天和水之间,身子随着渡船,渡船随着波浪,歪斜晃动。我看着月色晃着晃着,消融于江水,消融于柳树林,消融于大江两岸的村落和鸡啼犬吠里。


  我们的船在摇晃中,迎着新一日的曙光,缓缓靠岸。


  回程的渡船上,浩荡江水里,阳光辉煌如火焰,我看见柳林边的芦花摇曳,一片白茫茫——那全不是我来时所见的江岸。


  回程上岸前,母亲伸手捋捋我被风吹乱的刘海,我也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我摸到我陌生的刘海,它们蓬松卷曲。在上世纪80年代中期,烫发是多么时髦的事。那一回,疼我的妈妈带我在荻港街的美发店,烫发了,她欢喜我变成更美的姑娘。我摸着我的陌生的刘海,恍然觉得自己长高了——一种来自成长的羞涩与隐忧,在我心上,朝雾似的弥漫。


  (许冬林)


编辑 张泽慧   责任编辑 詹树鸿

相关文章
以上资料仅为潮州日报社版权所有,严禁转载。 承办单位:潮州日报社新媒体部
中国互联网违法和不良信息举报中心:www.12377.cn
违法与不良信息举报电话:0768-2289965 违法与不良信息举报邮箱:gdczsjb@126.com
电话:86-768-2289965 传真:86-768-2289965 地址:潮州市枫春路潮州日报社
版权所有 2004-2013 © 潮州日报 建议使用IE8.0以上版本及使用1024*768分辩率以求最佳浏览效果
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许可证:44120190017 粤ICP备13030909号-1 公安网站备案号:44510130110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