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阿弟上了大学后，他便一直在大城市生活，一眨眼二十年了。

　　这些年，我们姐弟每年能待在一起的时间屈指可数。或许是特别珍惜在一起的时光，阿弟每次回来都住我家，除非重要的事情外出，否则他能一整天屁颠屁颠地在我身后晃来晃去。那一米八六的个儿，好些时候我没留意，转身时总会撞个满怀。听我没好气地训他，他只是嘿嘿地在旁边笑，也不回嘴。

　　这几年，只要是他回来的日子，每次都会陪我去农贸市场逛一逛，买一买东西。这源于几年前的一次闲聊，我发觉我们都有这个奇特的爱好。

　　四年前的中秋，他回来了。有一天早晨，他起了个大早，泡了杯茶后出去打了我们爱吃的肠粉和豆浆回来。吃完早餐，他对我说：“阿姐，我回老家一趟，给阿公阿奶买点好吃的，你们吃饱后就泡茶。我也陪阿公阿奶吃个茶，然后去咱那边的农贸市场买些吃食回来，午饭等我回来做。”

　　“楼下有市场，孩子们想吃什么我去买就好。你赶个来回都挺忙的，去农贸市场停车也麻烦，还是我来安排吧！”我笑着跟他说。

　　“不难！你们就玩你们的，等我回来哈！”他又哈哈嘿嘿地拍了我的头，我嫌弃地对他冷哼了一声，不理会他了。

　　中午时分，他给我整回来了两大篮子东西：白斩鸡、卤鹅、鸡蛋、鱼、时令蔬菜……他一样一样地从篮子里整出东西，我看得眼花缭乱。

　　“阿姐，我还买到‘土木仔’（一种小型的番石榴），还有你喜欢吃的野生黄鳝，晚上可煮黄鳝粥。一个小男孩用网丝整到的，我多给他十块钱，他乐得合不拢嘴。对了，阿姐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你在水田里抓黄鳝，结果被它咬得流血了。从那以后，你爱吃黄鳝粥，但不敢抓着玩意儿。你现在还怕吗？晚上我来整。”阿弟一边掏出各类东西，一边与我闲嗑，我惊讶地看着他。

　　“阿姐，怎么了？”阿弟看我惊愕的神情，停下手中的东西，轻声地问我。

　　“没什么，我在想，我们是不是有共同的爱好？”我叹了口气，笑着说。

　　“什么？”这一回，换阿弟惊愕地看着我了。

　　“我也喜欢在周末闲暇的时间逛农贸市场。听好，不是去市场，是去农贸市场！那种大娘大爷阿婶阿叔把自家农作物带出来卖的那种。”我极其认真地对阿弟说。

　　“我也是，阿姐！”阿弟也极其认真地跟我说。

　　“我能在农贸市场找到四季的变换：春天的第一批四季豆，夏天的第一朵莲花，秋天的第一个释迦果和冬天的第一棵甘蔗。南方天气四季如春，但我一走进农贸市场，我便知道是哪个季节了。”我无比认真地对阿弟说。

　　“是，我也喜欢在农贸市场找四季。虽然已经是冬天季了，但温暖的南方让我还穿着短袖，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时段了，但我一走进农贸市场，看着各类应季果蔬，便一目了然。我还能从一瓜一果里找到小时候与你走过的地方、尝过的美食，经历过的趣事……”阿弟再一次无比认真地跟我说。

　　“上次在佛山，我整了十来斤土柠檬回家，阿妈说你最喜欢吃柠檬煮鹅爪子，她立马就给你腌制存罐了，这次来得急，我没带回来，过年给你带。”阿弟补充道。

　　“好。”我淡淡地点点头。

　　“阿姐，听说山里的农贸市场货物多，要不明天我们早起一起去？”阿弟兴致勃勃地向我提议。

　　“好，明天六点启程。”我拍拍他的肩膀。

　　转身的那一刻，我的眼眶湿了。我与阿弟感情好，从小形影不离，小时候一起上山、下河、淘气、捣蛋……我们刚开始分开的那段时光，我时常感到不适应。搬到县城生活的日子，我有时总觉得欠点什么。所以，在我无所适从时，会在某个深夜，驱车去十多公里外的老家，把车停在家门口，静静地坐上一会儿。那一刻，我的心才能得到些许平静。

　　虽然，我明白，长大了，分开了，是人生必然要经历的，但心中的牵挂与思念并未因为时间的冲淡而变淡。某个假期，我误入某个农贸市场，看到一瓜一果，我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与阿弟你追我赶、晃荡于田野山间的时光。那亲切的乡音、那香甜的味道，瞬时温暖地拥抱了我。

　　那一刻，我承认；我有不可触碰的软弱！那份深情的软弱需要供养，而能给予供养的圣地，便是这充满农村气息的农贸市场。

　　阿弟不能常回来，他走南闯北的，只是每到一处，总会去找个农贸市场逛一逛，或许那里也同样有着令他心安的气息。透过这份浓郁的气息，我终于读懂了思念……

　　（吴淑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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