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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门涵寻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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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2月3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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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门涵寻踪
——一张老照片引发的话题
  晚清《潮州古城图》局部

  □ 谢昭良

  这是华南理工大学编发的《古建遗韵》书中的首张照片(见上图)。书中说明:“潮州水涵(宋)”,目录中属“建筑·城墙”部分。

  读图可见:沙滩上竖立几堵厚墙,从左、右、后三面围护着石块砌成的涵口。涵口上面横着粗重的石梁,梁上字迹模糊,中间浮雕的“涵”字较为清晰。涵口有一根根不知材质的横杠,叠加堵住。上面似挂有一条铁链。涵口不宽,站着两个人。

  高处墙头草木茂盛,四周蕉叶下垂;低处墙面寸草不生,水痕深刻。涵底无水,一片沙地。

  由图初断,时为枯水季节,涵近古城韩江断流河道,涵顶为江堤(道路),堤坡或堤顶种植香蕉。

  笔者曾就此照片联系华工建筑学院,了解到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该校曾组织教师专程到广州,潮州,佛山等地调查古建筑。这张照片,拍摄于1956年,当事人现已离职了。

  这本书中,有多幅潮州建筑照片,说明都很粗泛。比如西湖湖心亭的照片,老潮州人往往一看就知。可书中说明:“潮汕某公园”,太离谱了。可能编者缺乏拍摄者留下资料,难为无米之炊,只能苟且,以予保存。

  为了解读这张“潮州水涵(宋)”的照片, 笔者只能从历史文献资料,和潮州人的记忆中溯踪寻源了。

  一、古城通江水涵

  “照片”的简单地文字说明告诉我们,这个水涵和古城墙相关,是宋代的遗物。

  那么,宋代的潮州古城,在城墙附近有哪些水涵呢?

  潮州城最早筑于何时,未见准确文字记载。据北宋皇祐五年(1053年)潮州金山摩崖石刻郑伸《筑城记》记述,之前潮州已筑过土城。宋代潮州城有子城和外廓两重,子城依靠金山,州治设在子城之内。

  子城的重要性,必须有防护屏障,挖掘城壕是理所当然的事。据《三阳志》记载“州之子城,以金山为固,前俯而后仰,由南面北,绕以壕,东则溪也。”

  韩江,绕城东而南下大海。潮州先民借韩江的地利,让江水利国利民。子城壕渠引韩江水为险阻;城内沿街沟渠的潺潺流,还为居民生活带来诸多便利。

  宋代的潮州外城有11个门,在“州学”,“上水”两门处挖涵引韩江水入城。上世纪末市政工程施工中,牌坊街北段处发现了“太平桥”遗址。据当时参加考古的专家记载,桥为两墩三孔抬梁式,桥面以若干条长7米,宽0.7米,厚0.7至1米的石梁并列铺成,南北走向,全长23米。

  千年之前,韩江水从东到西,便在古城中流淌,最后流入西濠(今西湖)。因此,古城的“州学”门和“上水”门,有宋代最早的通江水涵。

  我国大河水流方向多为由西向东。宋元庆(1195-1200年)初年,有人以此为据,认为古城中流水有违此理,便危言耸听,鼓动为政者在东门之南(大概现下水门处)凿堤筑闸,谋图把流入西壕之水,又经此涵闸,引流回到韩江。然而,潮州古城地势东高西低,事与愿违。时逢韩江洪灾,便酿成了“导水溃堤”之祸,最终不得不放弃。这样,下水门处,宋代也曾留下涵闸的踪影。

  宋代引水入城的得失,为后人提供有益的启示。明洪武三年(1370年)冬,指挥俞良辅统兵潮州,率众修城,城门只设7个,“州学”门被取消了。明代仍然在上水门设涵,“引韩江水入府学泮池,经太平桥绕海阳县治,过潮头桥,透西湖出三利溪”。清光绪《海阳县·建置略六·桥梁》上有记载:“太平桥在大街。自上水门引韩江水历桥而西,绕县治。”也就是说,上水门的水涵,自宋代至清代,源源不断为古城引来韩江水。

  据潮州专家考据,到了清末,古城内水系标志的“太平桥”已被商铺所包围了。由此推测,也许上水门的水涵,到清末民初就不起作用了。古城内水不再流,宋代构筑的三处引韩江水入城的水涵,先后成为历史陈迹。

  和上述三个水涵功能不同。南门涵是三利溪从韩江引流的水涵。宋元祐五年(1090年)知州王涤开挖著名水利工程三利溪,从南城门附近筑涵引韩江水,入南城壕,至西壕,经揭阳、潮阳流入南海,利及海阳、揭阳、潮阳三县。

  历史上三利溪时淤时疏,断断续续地流淌着。它毁于何时,官方典籍上找不到记载。蔡绍彬在上个世纪写的《潮州街巷志》中说“南门涵(海仔)引韩江水达900年之久,至上世纪50年代才完成历史使命”。

  在我们这些潮州郡南长大的老人记忆中,上世纪50年代,南门古(现环城南路和牌坊街、南春路交汇处)的南壕沟畔,建有好些农村的“灰东司(厕所)”,用于储存从城里收集的肥料(粪便)。经常有来自揭阳的粪船,到这里买粪,以肥田种菜。可见那时三利溪也并非完全瘫痪。

  三利溪尚存,引水的南门涵就不会被埋没。这张照片上的水涵,就是上世纪50年代拍于潮州的南门涵吗?

  二、认证南门涵

  简单梳理宋代古城通江水涵的历史,拉近了“照片”同南门涵的距离。还必须从文献资料,寻找两者更直接的关系。

  据《海阳县志》,“南门涵在郡南关外堤旁,……引韩江水入三利溪”。《潮州府志》也写道,“南门前有涵沟通韩江,过城西出三利溪”。

  这两处文字,表述不尽相同,但都说明:一、南门涵的空间位置:涵口在南门外堤边,涵沟另一头在“南门前”。二、南门涵的功能:引韩江水入三利溪。

  “照片”上,有那些元素表现这两点呢?

  先说说方位,“南关外堤边”吧。上个世纪50年代,这个地方的标志性建筑,就是19世纪末传教士建的“番仔楼”,当时的潮安县医院。

  在南门外人记忆中,“番仔楼”是南门外的最高点,日本侵华时,上面有暸望哨,曾有居于南春路的乡亲被枪杀。

  我是1953年入太平路小学读书的。同班同学有“医院仔”,跟他们去医院玩是常事。记得医院里房屋都是瓦房,完全不同于附近的民舍。从南门古经竹铺头(现牌坊街南口至韩江大桥西口路段),到南堤顶江边一带,比比皆是的竹木搭成的篷屋。医院后面的家属区空旷,种有蕉丛和杂树,堤外的“溪沙壩”就在低矮的墙下。

  看“照片”,我关注各种各样的墙体,不同的形态,表现其功能,用途,材质和施工方法。

  左侧那堵全图中最高的墙体,前面是一堆沙土,后面显露出其底层用砖石砌就,与涵等高的墙,大概是古涵墙。其上面的墙体就不同了,是批荡平整的灰墙,中间还有一个小窗。是一处房屋的外墙吧。

  我以为,这应该是医院中的建筑。不是那三座传教士盖的“番仔楼”,也是其附属设施,是用灰沙修的瓦房。再看“照片”上部多有蕉叶,可以推测,水涵就在“番仔楼”的堤下,南堤外侧。这是南堤头,当年堤外多种香蕉。而后面的堤段的堤外,多为竹林,盛产优质竹笋。

  绘于晚清的《潮州古城图》(见下图),印证了这个推测。图中的“番仔楼”的右面,紧连着“涵”,只不过,图中以“桥涵”表现。在这个“桥涵”的内侧,还画有一人扶栏腑视,那是在欣赏“涵沟”(海仔)中的浪花吧。

  再说说水涵功能,“引韩江水”。就“照片”画面而论,无“水”可言,涵在沙滩之上。

  因此,我们不得不说说上世纪50年代的韩江了。韩江虽然含沙量不算大,汛期较长,但不等于常年河道不会干枯,大体来说,除了4至9月的汛期,有的河道是可见沙滩的。如果干旱年份,有沙滩的河段就更多,时间也更长了。

  那些年,韩江水经湘子桥南下,全年都江波滔滔。江上火轮、帆船、渔船往来,木排竹排顺流而下,一派繁忙气象。当时潮州的轮船码头设在竹木门、上水门附近。下水门的江面也很热闹,往南停泊着一个接一个的木排竹排,等候城墙下的火锯厂,南门古的竹铺收货加工,或分销外地。

  可是,临近江心仙洲岛的江段就不相同。每逢枯水季节,仙洲岛西面的西溪河道水流断绝,裸露着一大片又白又细的沙滩。俗称“溪沙坝”。带孩子到“溪沙坝”挖沙井、放风筝是当年人们的消闲时尚。

  这时,虽然南门涵断流,但潮州古城的地势东高西低,三利溪下面河段的溪水是不会倒流的。待到汛期,“溪沙坝”也成了汪洋。要到仙洲岛,只能搭船渡江了。南门涵被淹于水下。泄涵而去的洪水,经过堤下阴涵,流入涵沟(俗称“海仔”,现韩滨园处),便洪波翻滚,泻入南濠沟,汇入三利溪了。南门涵的引水功能,仍然发挥着作用。

  至此,我们可以认定《古建遗韵》这张照片,就是三利溪南门涵入水口处上世纪50年代的照片。

  不过,从严格意义上说,这个水涵,并非建于宋代,而是清代。由于三利溪的淤塞,清乾隆二十三年(1758)知府周硕勋主持的这次修复,在南门涵上布伏玄机,演绎了“海仔”的传奇。

  三、南门涵的玄机

  “照片”之谜,已经解开,情思所至,欲罢不能。毕竟“照片”只是南门涵出江口的形象。在我的记忆中,南门涵更多的设施是堤内的“海仔”。“海仔”有照片存世吗?上网寻找,无获而止。

  看看朋友给我分享的相关文献,想想郡南伙伴追忆的往事。试图再用些许文字,说说“海仔”。

  如果不是本地人,谁也不会相信,在那店铺林立的南门古,和竹铺头(现韩滨园前的环城南路至南堤顶路段)之间,曾经隐藏着这个著名的古水涵。

  如果没有接触这些历史文献资料,粗知三利溪和南门涵历史,也难于对这个修建年代早于广济桥的古代水利工程由衷景仰;对清乾隆二十三年复修工程的建设者心存敬意。

  穿越半个多世纪,上世纪50年代的“海仔”,是南门古一条“小巷”。大约300米长,一边是水渠,另一边是民居,由西往东,逐步上升,后段是通往南堤顶的石级。每逢汛期,渠水波涌。如果以潮州俗语“深过海仔”来看,水渠不算深,这是南门濠的东端河沟,连接南门涵。南门涵流深水急,才是名副其实的“海仔”。

  南门涵分为两段,阴涵和阳涵。阴涵自涵口穿过南堤下,大约十多米长。阳涵在堤内,很深,似有十米左右吧;宽近十米,长逾百米,形如一个长而深的大水槽。“槽”的两侧就像“照片”底层墙体那样,用灰沙夯实筑成。这个阳涵的两端,玄机四伏。

  西端接南壕沟处,枯水季节可见横架平行石梁,石梁之间留有排水隙缝。汛期,韩江水位升高,通过阴涵直泻而下。洪水至此碰撞石梁,激起巨大回旋之水,带动槽底积聚泥沙,从隙缝泻下。

  东端是堤下阴涵,据说里面埋有百口铁鼎(也有说石鼎),通过巧妙排列,调节水流,起到用水力沖积沙的作用。这个传说,有多个版本,说法不尽相同,但都传递着一个信息:这次修复,主事者找到了缓解三利溪淤堵的关键问题:以水治沙。

  因此,这个构造奇特的南门涵建成之后,被百姓称为“海仔”,被文人墨客称为泥沙不堵塞的“自流涵”。修复后近两百年,三利溪畅通无阻。

  有学者认为,清中期以后,潮州确立粤东贸易城市的中心地位,由于三利溪之便,南门涵附近形成了竹木集散地的“竹铺头”。可见,这次修复效益显著。

  据文献记载,“束水攻沙”的治河方略,是明末著名治河专家潘季驯在治理黄河中首倡的。之后的160多年,在潮州三利溪复修中,又取得可喜的效果。我们不知道这两件事之间有没有直接的关系。但是,我们知道,要把科学原理付诸实践,都必须结合当时的天时、地利、人和,进行创造性的工作。南门涵的建没者利用当时到处皆有的物料,石头、贝灰、砂土,以至铁锅……构筑成前无古人的“自流涵”,其聪明才智,让人叹为观止!

  虽然,今天南门涵不复存在了。但是“潮州水涵”的照片,定格了上世纪50年这一古建筑的面貌,保留了一份可贵的历史文化遗产。

  借这篇小文介绍南门涵照片,意在抛砖引玉。我想,随着“照片”的传播,也许有更多的有识之士,进一少揭示其蕴含的丰富内容,拓展潮州古代水利文化的博大精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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