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路来森

　　读书人风雅，伏案读书，举首，总还想看到一点绿意，让一份儒雅的心，沾一点自然之气息。通俗一点，就是放置一两盆绿色植物；雅一点说，亦可谓“绿植清供”。

　　绿植多多，但作为书案摆设，还是有所限制的：一是最好是四季常青，当然，应季而行，亦无不可；二是最好是小巧精致，太过庞大，一则放置不开，二则也太过冲击眼目；三是所摆绿植，一定要耐阴，因为书案上，多数时间是不能阳光普照的。

　　从一张照片上可以看出，日本作家川端康成，案头摆设的是一盆文竹，借用作家王祥夫先生的话来说：“远远看去，确有几分烟云的意思。”

　　实际上，很长一段时间，我的案头，摆设的就是一盆文竹。以一扁圆形宜兴陶瓷盆，栽植之，疏疏几株，高高低低，参差有风致。首先，我喜欢“文竹”二字，“文”，有文气；“竹”，有气节，很是合于文人的性情。再者，于盆内放置几粒鹅卵石，竹石相映，浮想联翩，凝视之，常常让我油然而生江南之思。

　　遗憾的是，这盆文竹，经年下来，越长越高，越长越长，竟然伸出了长长的藤蔓。于是，只好为之拉上一条长绳，引至窗口。最终，窗口，亦蓬蓬一绿，也觉得好。

　　案头摆放绿植，花盆，也应该讲究。我喜欢的有两种：一是紫红色紫砂盆；二是青花瓷盆。前者，深沉、厚重，有时间感，仿佛烟色苍茫中；后者，明净、清亮，“天青色等烟雨”，有一份秋高气爽的透彻感。

　　曾经放置多年的一盆榕树盆景，花盆即是紫砂的。榕树生长缓慢，再加上不断修剪，树头总长不大，倒是那粗大的树根，盘龙一般，踞在紫砂盆中，茁壮可人。叶绿，盆红，相映生辉，在映衬中彼此强化了对方色彩的浓度和亮度，感觉真好。

　　有一段时间，我很想置一小型沙缸，于缸中栽植几株莲花，但终因考虑到莲花是强光植物，只好作罢。但此种想法，却是常常萦绕脑中，久久挥之不去。你想，若然莲花绽放，挺然案头，不仅馨香扑鼻，清韵缭绕，而且还每每让人生发一份“出污泥而不染”的形而上的遐思，岂不美哉？

　　于我而言，应季绿植，也是常常摆设的。如：秋天，摆一盆案头菊；冬天，摆一盎水仙花。这些绿植，多为开花绿植，花叶并赏，亦觉得美。更重要的是，这些应季绿植，总让你的案头，飘拂着季节的风。

　　作家王祥夫先生，特别喜欢于案头摆一盆菖蒲，他说：“唯有那种金钱菖蒲和虎须菖蒲却顶顶适合养在案头。”至于为什么“顶顶适合”，文中他并没有阐明，或许，他是喜欢菖蒲的那“碧绿的一窝”？

　　菖蒲，也是开花的，花叶并赏，案头养一盆菖蒲，不俗。

　　至于，为什么文人喜欢于案头养一点绿植，道理真是很难说。简单一点，就是绿植养眼，眼中常见绿色，更可怡情悦性；复杂一点讲，案头置一盆绿植，可以打通人与自然的关系，让自然，永驻心中。

　　其实，我倒是更赞赏知堂老人的一段话：“我们与日用必需的东西以外，必须还有一点无用的游戏与享乐，生活才觉得有意思。我们看夕阳，看秋河，看花，看雨，闻香，喝不求解渴的酒，吃不求饱的点心，都是生活上必要的——虽然是无用的装点，而且是愈精炼愈好。”

　　案头养一盆绿植，无大用，但它彰显的是文人生活的一份“精致”，一点“风雅”；亦可谓“无用”之“用”，或许，一位文人的精神风采，亦能略略彰显其中矣。

　　案头一点绿意，绿在案头，美在心中，雅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