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维坤

　　沈从文的《一个爱惜鼻子的朋友》，是一篇非常有趣的文章，他写到：“姓印的可算是个球迷。任何人邀他去踢球，他皆高兴奉陪，球离他不管多远，他总得赶去踢那么一脚。”

　　论起这一份热爱，我也是及得上几分的，虽然姓印的球迷是踢足球的，我是打篮球的。

　　刚参加工作时，学校的篮球场还是泥地的，沙子多，容易滑倒；一起风，尘土飞扬。我仍很满足，因为至少有球可打。一些学生邀我前往他们村打球，记忆中，一个村的场地坑坑洼洼，有一次差点崴了脚；一个村的两个篮球架相距至少30米，打全场累得要命；一个村的旷埕堆着菱角壳，打完球，手掌黑乎乎的，好像练了黑砂掌，我都欣欣然前往，奉陪到底，名副其实与学生“打成一片”。

　　有一位邻居，心血来潮，自制一个简易篮球架，供周边孩子们玩玩。凭直觉，篮球板明显高了，有点“半天吊灯笼”；球篮又太小，要命中一个球，难度不亚于足球的进球。有时，这群小孩会来找我凑数。只要空闲，我都没推辞。

　　我的篮球打得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是很差劲。这与身体素质有关。力量不足，身体对抗吃亏；速度也一般，弥补不了力量上的劣势。更要命的，是打球的意识不行。一球在手，该传该投还是该突破，经常习惯性地迟疑一会儿，俗称“慢半拍”。篮球是一项团队运动，球场上的机会，往往稍纵即逝，一犹豫，绝佳的时机，经常就白白错失了，这是很伤士气的。

　　意识这东西，似乎更依赖于童子功，半路出家者，最难赶上。我曾跟朋友们开玩笑，说如果小时候，我们村里就有篮球场，我打球的水平，就不止现在这个档次了。这是有根据的。到镇上读初中时，学校终于有了篮球场，却只有那么一个，根本不够用，早被那些会打球的同学霸占去了，要想挤进去摸一下球，太难了。到潮州西湖山后读书，情况依然如是。上大学后，我始接触篮球，学了一段时日，就爱上这项运动，也很想能够打得好一些。只是起步甚晚，虽不可谓不勤奋，意识终究上不去。

　　年轻时，争强好胜，常为球打得太烂而郁闷不已。中年之后，正如一位球友所言，到了这个年纪，能够经常性地站在球场上的，都是胜利者。这才渐渐明白，以前的自己，在对待打篮球一事上，是本末倒置了。其实，锻炼身体增强体质才是本，而胜负根本就是末，并不重要。我又进一步想到，生活中的诸多事情，像读书、写作、交友等等，也多类于此，极容易本与末就倒过来了，同样应该引起警惕。

　　近两三年，参加激烈对抗的次数少了，更多的是一个人运运球、投投篮，出一身汗，或者只是抽空到球场上走走看看。我发觉，每每看到场上队员生龙活虎的样子，内心就会涌起一种满足感；听着此起彼伏的球声，心情也是很愉悦的。这使我又想起读大学时，学校有一位普宁籍的教授，姓张，快退休了，个子很高，戴浅茶色眼镜，经常微笑着，我们都亲切地唤他张老师。他每周总有一两个下午，出现在篮球场边的树荫下，看学生们打球，一副很享受的样子。直至人将散尽，才踱入场中，活动活动筋骨，再随手投一会儿球，过一下瘾。看其投篮姿势，估计当年也是一名篮球健将。有时缺人，我们拉他一样打，他总是微微笑着，摆摆手。如今，我渐渐能明白张老师彼时的心境了。

　　曾在网络上看到一段话，大概意思是说现代社会，喧嚣扰攘的生活，使大家压力很大，都活得很累，建议生活中每个人，至少都要从事一项力所能及的运动，适时放松身心。这一点，我居然做得还不赖。

　　打球以来，最感恩的，是小伤虽然免不了，却不曾受过大伤。这归功于当年的老师们，培养了我们勤做准备活动的好习惯。最得意的，是人到中年，身板并不严重走样变形，这是长期锻炼的最好回报。最自豪的，是一直坚持着，屈指算来，球龄竟然已经有26年了。看来，凡事不怕起步晚，就怕不能持之以恒。

　　而最难忘的，是每个下午，在学校的球场上打完球，学生渐次散去，球场复归寂静，这一刻，独自躺在草坪上，习习晚风中，看一轮红日，悬于学校围墙之上，半天霞光，有时是瑰红，有时是橘红，有时是紫红，真是美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