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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冇弦”
2024-06-15 09:41:50 来源 : 潮州日报

  夜幕低垂,月色如水,银辉洒落在故乡的青石小巷。微风轻拂,带着春夜的凉爽。倚坐在斑驳的门槛上,抬头忽然瞄见挂在墙上那把陪伴父亲多年的乐器——冇弦,我油然想起那空灵悠扬的潮州音乐旋律,想起那段温馨而难忘的乡居生活。


  父亲是个地地道道的乡下农民,但他的一生都与冇弦紧密相连。小时候,我常常看到父亲农闲时,端坐在那张破旧的竹椅上,将冇弦椰壳琴筒置于左腿上(有时是夹在两腿中间),左手持琴五指按弦,右手执马尾弓夹于两弦间拉奏,一张一弛,乐声便抑扬顿挫弥漫整个屋子。那时的我,总是好奇地凑上前去,想要一探究竟。父亲总是笑着摸摸我的头,说:“等你长大了,就教你锯冇弦。”


  冇弦也叫嗡弦,规范的乐器名应该叫椰胡。潮州话的“锯冇弦”其实就是拉椰胡。别小觑这把看似普通的冇弦,在父亲的手中却焕发出了不一样的光彩。它的音箱是用海南椰子壳做成的,弦杆上装饰着贝壳,弦码则是由蚌壳制成。每当父亲拉起它,那独特的音色便如同海浪般涌动,仿佛带着我一起穿越,回到那片辽阔的原野。


  我记得父亲平时最喜欢自娱自乐的曲目除了《平沙落雁》《出水莲》《素阁》《寒鸦戏水》《将军令》《柳青娘》《拾杯酒》《大八板》外,还有《春月明》《昭君怨》《哭皇天》《抛网捕鱼》等传统潮州音乐,红色经典作品《珊瑚颂》随想曲、阿炳的《二泉映月》也是他的至爱。这些乐曲旋律优美,音韵荡漾,扣人心扉。那时对于不懂音乐的我,只觉得父亲亲手制作的冇弦很漂亮,奏出的声音美轮美奂如天籁之音,令我百听不厌。


  父亲说,潮州音乐中称为“冇弦”的椰胡,又称小胡,形似板胡,音色浑厚,地方风味浓郁,通常用以合奏或伴奏,是黎族、汉族弓拉弦鸣乐器,流行于海南、福建、广东一带。音箱用椰子壳制作,面蒙薄桐木板,背开5个出音孔,用小贝壳(或竹)做弦码。他还说,音乐没有贵贱之分。冇弦是贫苦大众的朋友,也是高雅音乐的灵魂。无论是在田间地头,还是在书斋雅室,都能发挥出它独特的音乐魅力。有钱人可以用高贵的螺壳来装饰它,而农民兄弟也可以用“简装”的椰壳来抒发内心的情感。


  随着岁月的流逝,我也逐渐长大。读大二时我开始学习“锯冇弦”,从生疏到熟练,每一个进步都离不开父亲的悉心教导。父亲总是耐心地纠正我拉弦的错误,告诉我如何掌握节奏和力度。他说:“锯弦不仅仅是对乐器操作技巧的掌握,更应该是对每一首乐曲的理解和感悟。”


  在父亲的影响下,我渐渐爱上了潮州音乐。每当心情低落时,我便会拿起那把冇弦,轻轻撩拨,让乐声抚慰我的心灵。冇弦仿佛成了我的知己,它懂得我的喜怒哀乐,也陪伴我见证了前进路上的许多风雨彩虹。


  然而,岁月不饶人。父亲终究抵挡不住时间的侵蚀,1992年春夏之交他病倒了。在病榻上,他依然念念不忘那把陪伴他多年的冇弦。我几番发现他眼角闪烁着期待的光芒,想要再次拿起那把冇弦,奏响他那熟悉的潮乐旋律。


  在父亲生命的最后时刻,我拿起那把冇弦,坐在他的床边,轻轻地拨动琴弦,让《寒鸦戏水》《出水莲》等潮州音乐袅袅之音在房间里回荡。听着,听着,父亲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仿佛又回到了自己以前农闲自娱自乐的时刻……


  如今,父亲已经离开我多年,但他那把冇弦依然陪伴在我的身边。每当我拿起它,我都会想起父亲那慈祥的笑容和深沉的眼神。


  在这个喧嚣的世界里,冇弦拉响的乐声仿佛是一股清流,它洗涤着我的心灵,让我感受到温暖和宁静。我会继承父亲的遗志,走好人生每一步,用它“锯”出华丽的乐章。


  父亲的冇弦,是一把充满故事和情感的乐器,它将永远陪伴着我,成为永恒的记忆。


  谢岳雄


编辑  张泽慧  责任编辑  詹树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