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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墨丹青 诠释独特的生命精神——潮州文艺名家口述访谈之蔡瑜篇
2022-07-17 09:01:35 来源 : 潮州日报

蔡瑜现场作画 洪钟 摄


  程小宏  蔡瑜工作室  整理

  蔡瑜,原名陈培玉,号韩川野老,1926年生于广东澄海。青年时代曾求学于广州市立美术学校。曾师从赵少昂诸名家。新中国成立后,其受命组建潮安县文化教育馆,任首任馆长。一生饱经磨难,但愈挫弥坚,一直进行着艺术探索。改革开放后,他重新拿起搁置二十余年的画笔,迸发出惊人的艺术才情,创作出一批为世人称道的精品佳作。其中国画创作,题材丰富,工写兼擅,笔墨酣畅,注重师承传统而又能创新求变,作茧破茧,融诗、文、书、画、哲于一体,极富思想性与人文情怀,诠释了独特生命精神,形成具有独特笔墨语言和人文意蕴的“蔡氏画风”。近十年来,多次在国内外举办画展,引起画坛瞩目,成为当代潮汕书画艺术的代表性人物之一,也是潮州的一张文化名片。蔡瑜先生今年已逾九七高龄,仍然精神矍铄,欣然接受我们的访谈。

  程小宏(以下简称程):蔡老,为进一步推动潮州文化的传承和发展,擦亮潮州的文化品牌,为历史留下宝贵的文艺档案,去年以来,市文联决定为我市各个艺术门类的艺术家进行口述史访谈。

  蔡瑜(以下简称蔡):好。

  程:您是目前潮州年龄最大的老画家,也是为数不多的离休老干部。您的艺术经历非常丰富,也在一直进行艺术探索。首先请您谈一谈从事艺术的求学过程和发展历程,可以吗?

  蔡:谈到我个人的艺术经历,可以借用瞿秋白的“历史的误会”,这句话作概括。我出生于广东澄海县临海的农村,穷乡僻壤的贫农家,生活不济,两岁时被蔡家收养,成孤儿寡母之家。八岁时进入宗祠程光小学就读。才第一次接触了书本,见教室墙壁上的彩色标语,才知有画。就买来大小如火柴盒的一盒彩色蜡笔画棒,可算是此生第一画。课程中有写字、执笔描红。描红第一行“人、手、足”,学写字从“人”字开始,人字的结构很简单:左一撇,右一捺而以。谁知它那么难写,认认真真地写近百年,谁知得来的却是个破相人、残疾人。

  程:您现在是潮州文艺界的老宝贝。

  蔡:有人问我:“你的艺术创作涉及面怎么那么宽,师从哪里来?”我说“我是传统文化的拾荒者,所以很杂。正因这辈子没得专一师从一师,只得转益多师。无专师则人尽可师,如自然为师,眼看到的事物都可为师”。

  程:您小时候有没有进过私塾?

  蔡:前面说过,八岁开始入学,接触书本,学写字,哪能入私塾?抗日战争期间,我堂叔父蔡光讱从上海美专回乡,暂住时就在我在读的宗祠学校任教图画课。这才是我接触新事物的开始。我的一切变化都是从他开始的。他就是我的启蒙老师,也是我整个人生转向的开始,这段时间不可缺少。

  程:您这几年一直在他身边学习吗?

  蔡:这得从头说起。光讱先生是我的堂叔父,同住在大院花巷一角,共用一厅居室,门相向。他青年时到上海,在刘海粟创立的上海美专学习。抗战初,他常寄书回家给他妹妹,寄来的书是撕掉封面的,必转给我替她整理加封面,当然我可以成为第一个读者。那是些什么书呢?国内的有鲁迅、巴金、老舍、瞿秋白、冰心的著作,《辩证唯物论入门》,翻译的有《复活》、《铁流》、《静静的顿河》等。这些书取代了我以前读的通俗小说、快活林、公案武侠、民间传说等。开启了我对眼前社会的认识,也是我以后被卷入政治运动的诱因。

  上海沦陷后,光訒叔父随学校南下到重庆转回家乡,他带来吴作人、徐悲鸿等几幅油画,也给我开开眼界。他的中国画《一物一图》,比如猫抓老鼠,笔墨简练,猫追老鼠的画面很生动。光訒叔父回乡后暂住家乡时,在校任教图画课、铅笔写生加淡彩,劳作课的手工艺制作课还教我们做“拓片”。在这段时间里,学校师生也常常举行抗日宣传活动。我是他的唯一助手,制作游行道具,画宣传画,在他的指导下,我完成了一幅八图连环画、钢笔加淡彩。可惜相聚时间太短,他到邻县的中学教图画了,从此很少见面。不过时间虽短,我的所得甚多。这一切都为我后来从事艺术工作奠定了基础。

  回顾这段时间,我深受教益的有任国文课的丁思益先生,他循循善诱,让我爱上作文课,学写文章。另一位李开麟先生,也给我指点绘画,那时他在校也教音乐。另外,学校师生抗日情绪高涨,那种爱国精神熏陶了我,让我谨记“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中华民族优良传统。

  抗战结束了,我往汕头考高级中学。入学后,经常到汕头新马路一间小书屋看书,接触到一些进步青年,其中三、四个人都是党员,我经常与他们一起做些宣传工作,画宣传画,写要自由、反腐败等文章,以我执笔为主,并进行张贴。这就被当局注意了,被卷入退学了,我就到乡村任教小学,两年换了三间学校。有人告知我,不如去广州学画。

  程:您是如何去广州并进入市立美术学校学习的?

  蔡:那个时候听说到省城读书“很了不起”,去时才感到是“起不了”!那个时候交通不方便,陆路车费太高,水路需从汕头过香港上大轮入海,也买不起船票。只有内河交通运输改造的小船,价廉消费得起。当时“广东省立艺术学校”停招油画系新生。高剑父创办的“广州市立美术学校”只招国画系二年级插班生,别无选择。我决定试试看,主考是国画系主任关山月先生。通过考试进了广州市立美术学校。市美没有内宿,在广州无亲无故。幸好有一个同乡,找他父亲写一张介绍信去广州潮州同乡会,请他们照应我。其他学习之类活动。这段艰苦朴素的生活也磨炼了我的意志力。

  程:您在广州学习的时间是多久?

  蔡:算是一年吧。第一课是关山月先生上的,开场白我听不懂广州话。第二天写生课,一枝象牙红花插在瓶上的白描写生课,很简单。是用毛笔写生,画完之后,先生对我的作品说了几句话,我听不懂,但看他的表情蛮好的。第三天就带我们出去写生。原来我对什么线条训练都从来没有过,只能学着别人来画。接下来是黎雄才先生授课,一小幅纸上画了一撮垂柳下,下面停泊一只小船。那个时候上课可以请先生指导,但我请了两三次,一句话也没有听到。我千辛万苦到广州就学这个,学什么呀?那时我住的地方没有条件可以画,自己也没有钱去买东西来画。就去外面逛来逛去。幸好广州是个大地方,文化气氛好,各类画展都有。我经常去看画展,看完了就去博物馆、图书馆。

  程:就像一个大课堂一样。

  蔡:在这段时间,看到一次对我来说是关键性的画展,黄少强的遗作展。黄少强是岭南画派的第二代传人,画人物画很厉害,可惜早早就走了。展览现场有一幅不大的自画像,面容憔悴、短须杂乱,题词是:“国破家亡事堪哀,未应重为读书来,河山一带伤心碧,上马匆匆逐劫尘”。至此心头一动。作画就应画这样的画。画画就是要画人生、画社会,这一条正是我终身要走的路。看那个画展后,就决定我这一辈子要画就要画有思想内涵的东西。艺术的载体是人,写人生、人事。数百年前的《芥子园国画传》也说过。如果你尽是画那些不痛不痒的画,就把画笔折断。后来读到陈衡恪的《人文画研究》,他提出文人画是“人、文、画”,画中有我,再加上我的人生体验,确立了我的艺术观。

  程:中国画就是应该表现性格精神。

  蔡:这就是关键,我一直在坚持,直到现在。

  程:我看您所作的画都有感情表达和意蕴在里面。

  蔡:接下来我再聊学画。画还是有必要学的。听说有位岭南画派第二代花鸟画传人赵少昂先生在家里授徒,每周六下午上课,先生边说边画,我听不懂但能集中精神,心眼紧跟先生的笔端移动,含蓄的颜色、水墨运笔,尽量勿有疏漏。画稿纸张很小,画面大都是一花一两叶。或一花一鸟,结构简单加之熟纸、山马毫笔作画的技法,难度不大,就可以达到形似的程度。当时有个潮阳人叫蔡公蘅,先生上课,他给我译成潮州话我才听得懂。这段时间我尽情尽力地学习,渐渐地懂得了岭南画派。那时候,岭南画派代表人物有高剑父、高奇峰、陈树人等。赵少昂先生的画虽然不大,一花一鸟也非常简单,但画得非常生动。他画完之后就说上几句话,一个传一个让我们看他的画。一个月学了四天,这段时间我的学习更用心入神,对岭南画派的技法更清楚了。记得那一天,画传到我手上,我就把那一张抽走,然后把我自己那张拿给同学蔡公蘅临,蔡公蘅也没觉察觉,就这么学着学着,在赵少昂先生处学习到的主要几个用笔方法,我记住了,一辈子受用。

  程:您正式参加革命是在什么时候?

  蔡:当时也没有说正式参加。1948年回澄海,我被叫去代课。几天后,我妻姨与一个同学被捕了。有同事误以为我同时被捕。过了几天,党的地下组织一个姓许的,说这里不安全,我们送你上凤凰山吧。我就去了凤凰山,算是正式入伍。

  程:几个月您在凤凰山主要做什么工作?

  蔡:初被安排在工宣队,几天后转《韩江子弟兵报》、组长庄以行主编文字,我负责版面插图设计,排版、刻印等。

  程:潮州解放之后,您奉命组建潮安文化教育馆,被任为馆长。在这个过程中,您如何开展教育与宣传工作?

  蔡:潮州解放,我在军管会工作。初始任务是画领袖像。朱总司令和毛主席像,供悬挂各级政府大门、礼堂之用。有油画、炭笔画。我以前没有画过这样的画。费了许多周折,开始画得很慢,大概两个月才完成这项任务。接着奉命组建潮安县文化教育馆,被任命为馆长,是1950年中秋前后。1956年我开始写读古诗词心得文章,有一篇投稿到《人民文学》刊出后,受到很大鼓舞,继续写出一些文章投到其他几个文学刊物都有刊出。这段时间古诗词的学习为我后来画画题款打下坚实的基础。

  程:下面请您重点谈谈艺术创作方面的体会。您如何设计花稿、画花稿?

  蔡:画花稿相对简单,不用很复杂。一只鸟、一只船、一丛柳,就是一张花稿,单色的用一支毛笔白描就可以,彩色的按轮廓线填色,画完之后要指导他们怎么做,并批量生产。工艺成为产业到最热门时,书店出现了一些花卉白描集,最出名的就是陈子奋,单位也买了几本来参考。我觉白描也没什么了不起,其实也就是线条功夫。因此我经常出去采集花鸟来写生,抓虫子、蜜蜂、草蜢。一只手抓草蜢,一只手描着画,这样非常准确。一笔、两笔,用墨画不能改动,一张纸上面画了十几只蜂,还是原始大小,勾到线条非常准确。心在精神与自然对话中获取平静。无心插柳柳成荫,我居然完成一套花卉白描,后来有人见了说这样的画除了高超的技巧,还需幽静的环境。我的回答是“用生命画出来的”。

  程:您有一幅菊花图,在G20杭州峰会西湖文艺演出晚会上惊艳亮相,这一幅画是什么时候画的?

  蔡:1975年,全国在广州市举办中青年书画展览,潮州要送三幅作品,陈玛原、陈世婴两幅书法作品,我就画了这幅工笔菊花,以西洋画的光影参透工笔的画法,画十几朵白色菊花在阳光下幻化出绚丽多姿的美态。我正式画菊花就是从这里开始。后来在工厂开始用国画画紫藤,仕女。

  程:在绘画艺术历程中,您觉得谁对你的影响最大,您自己的艺术特点又是什么?

  蔡:没受固定一个老师,一个流派的影响,广采众师之长,以自然为师。坚守并继承传统,不重复自己,勇于否定自己,在否定中求新生发展。以人为本,画中有思想,可赏可读,有气韵有天趣。

  程:我们重点谈一下您的花鸟画的创作,还有您办画展的情况。

  蔡:我第一次办个展是1988年在潮州工人文化宫举办。后来还在潮州工人文化宫二楼展厅举办《蔡瑜国画展》赈灾义卖画展,所得全部交民政局转捐助灾民。

  2007年2月20日, 由潮州市文化广电新闻出版局主办的《蔡瑜画展》在潮州市华艺展厅举办,广东电视台以“雅韵新声”为题制作画作介绍专辑,潮州、澄海等电视台也先后制作并播出推介。

  80岁后,我才着意画大幅梅花。十几年前做眼睛手术,眼睛慢慢不好用了。我是大赌徒,喜欢赌大的,来做一些以前没有做的事,就比较多用眼,就算是死,死在画台上我也高兴。开始用丈二纸画梅花。

  程:您现在一直在画,双眼又不太好,我就很奇怪您双眼不太好,怎么能画得这么好,当时2016年的时候,市文联在文化长廊给您办了一个展览,叫做“坐看云起时——蔡瑜笔墨九十画展”,那时候您已经90岁了。这个展览是第几次展览?

  蔡:第十二次。

  程:我印象特别清楚,您当时画了一幅2.5米高和18.7米宽的梅花图《梅关精灵秀》,这张纸这么大,在桌子上不能画呀?

  蔡:我是在桌子上画的,这张桌子最多只能摆三张八尺宣纸。画这样的大画不能上墙,因为墨笔沾较多的水,一上去就流下来,只能在桌子上画,用几根竹竿控制将张纸上下移动。难度最高是在画完了前几幅,铺纸接着画时必须准确记住与前幅画用笔结构的衔接,画到十页还需记住别与前面重复篇章。另一个麻烦,就是难以找到地方可以把画连接一体校阅,需要等这十几张完画之后才能来看,觉得不对劲了才把它抽掉,衔接不上的地方,还需要中间处理,局部作废重来。

  自从完成了《梅关精灵秀》创作之后,我就感觉有很多地方不足,并有了创作《梅花传奇》的想法。《梅花传奇》要画什么?传什么?奇在哪?怎么画?我查阅许多古人对梅花的描写文章和诗词,最后选定了元代诗人杨维帧的名句:“万花敢向雪中出,一树独先天下春。”作为开篇之首,确定了以梅花的“国花”气质来颂扬民族精神的大主题。从“开时似雪”到“谢时似雪”的两种完全不同意境来表达梅花生生不息的生命轮回,并作为创作理念贯穿全画之中。

  与以往题画不同的是,不再单纯地在画的结尾才题诗。而是像《红楼梦》的章回体小说一样,分章节来写境题诗,最后又串成一幅完整的作品。全画共分五个部分,选用了古代五位诗人的诗句来演绎、印证、补充画面内外对梅花精神的传述。整幅画的画面从动到静,从荣至衰。首尾相顾,环环相扣,构成一幅奇景,传递梅花气息!

  开首,“万花敢向雪中出,一树独先天下春”先声夺人,气势磅礴,万花之中,梅开第一,孰敢争先?!构思好之后,却迟迟不敢下笔,感觉底气不足。我毕竟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从未见过大雪中的梅花景象,只能从今、古人对雪梅的咏叹评述和大家提供的图片资料里来加深自己对雪中梅的印象,慢慢琢磨着,如何把它们用中国画的表现手法完美地刻画出来。下笔数月,屡屡失败,废纸无数,最后才保留五六幅(全画共由十五幅单张八尺整纸构成)。在开篇,我采用一个陡三角形的构图手法,在纸上方画出粗壮茂盛的老干新花,整体呈向下倾斜俯冲之势,犹如黄河之水从天而降,锐不可当!底下的三角形则全留空留白,造出“雪中出”的震撼效果,达到先声夺人的目的!

  接着,就是辛弃疾的“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沙场鏖战、金鼓齐鸣的阵容,梅花枝干错杂前呼后拥,画面恍若千军万马,重点表现不畏强力、坚贞不屈、天生不灭的抗争精神!

  动极入静,“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雪化成水,涓涓细流,在梅花丛旁、明月底下静静流淌而过。投闲置散,显示出梅花隐逸的一面。它既可以在万花孤寂时一花独先,为大自然添异彩;也可以在春意盎然时与世无争,偏安一隅,显示出淡泊隐逸的文人气质,非常安详!

  这一动一静,已耗去我大部分的精力,加上天气逐渐入夏,暑气难耐,在小儿子的劝说下暂时搁笔休息,养精蓄锐!这一停就是好多个月的时间。

  结尾,选用晁朴之的“开时似雪,谢时似雪,花中奇绝。香非在蕊,香非在萼,骨中香彻”来传递一种精神,无荣无辱,无生无灭,天道循环。写出一个自然生态的道理,也表达了生生不息的中华民族气质。是国花,是民族魂!

  在画到最后这部分时,筋疲力尽,力不从心。画了几十年的笔也不听使唤,想法很多,却已经很难控制下笔的方向、力度,连站立都远不如前。每天只能勉强站在画台前画一两个小时,苦苦挣扎着把这画作完成。至此,一种犹如古梅垂垂老矣,在冰天雪地中摇晃支撑,还拼命开出新花的感觉突然冒出。画了几十年,第一次感觉到人与画的完全结合,融为一体!感悟“天地与吾并生,万物与吾为一。”

  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画中有人,人中有画,人也是一幅画,画到最后画那个梅衰落,梅花在坚持中的辛苦,梅花与人混为一体,花和人是一体,画即是我,我即是画,人在画中。“画为不语诗,诗是能言画”,这是我的切身体会,诗词跟书画,相得益彰。

  程:我觉得您非常喜欢画梅兰竹菊来表现人的生命精神,比如说风雨竹,您是如何思考的?

  蔡:我到晚年投入很多精力画竹,这一题材一钻进去就出不来,突破我的画风就是竹。画竹可以抒发七情六欲,两千年以来画竹精神上代表高风亮节,技法也陈旧相同,几乎程式化。经过多年对竹子的写生、观察,知竹子在静止中的形态似是简单,但一经风雨瞬间千变万化,岂止风晴雨露四字所能概括。我的竹在大风大雨、小风小雨之中的表现都不一样,有断有续,提起来转笔之后不用画满,这一点空白整体就会有变化。竹杆的用笔、竹眼的用笔跟别人不一样。

  陈衡恪有论曰:“文人画即人、文、画也”。修养与天赋也!

  程:您对艺术的理解有一个独特的观点,强调作画要有传承和创新,叫做“作茧破茧”,该怎么解读呢?

  蔡:曾论画学:“作茧破茧,从艺之道,唯此而已。”这是几年前我应某刊物出版“当代艺句”之约写下的。借蚕的抽丝作茧成蛹,破茧化蝶,延续无穷生命的周期,以喻从艺者成功之路非经从无到有,积聚知识,并加以辨别作为基础才能进一步探索。从虫到蝶,作茧是必经过程。其生命或终止于茧中;或化蝶,自由翩翔于天地间,为自然增色,延续生命。关键在于能不能破茧而出。但是,作茧难,破茧更难。

  程:您说从1985年之后,您的画都有题上诗。中国文人的传统就是诗书画结合得很好,我觉得用在您身上特别合适。

  蔡:陈蘅恪说文人画,修养是第一,气质是第二,第三才是看你的艺术。你没有古诗文的涵养,文化涵养,没有自己的人生观,你画什么?我记得北京一个大学教授,组织什么画社,看完之后觉得他没有文化,远离文化的画,只是单纯的图画,没有人情,没有魅力。

  程:您的字非常有个人的特色与风格,而且也看得出您非常留意书法,很有艺术家的感觉,听说您近几年还专门临摹学习书法,您又是怎么思考的?

  蔡:我也喜欢书法,却懒临帖。但常有些青年拿他们的习作要我点评。我自己的字也没写好,无法满足他们。只好借了颜、柳、欧三个帖临摹半个月。其实,写字跟画画一样,主要是造型的能力。用笔灵活,运笔随心所欲。

  程:您作为潮州老艺术家,最后想问您一个问题,对潮州文化的传承和发展,有什么建议?

  蔡:对潮州文化我没有专门研究,只能凭粗浅感觉说。潮州人对新事物很敏感,接受能力特别强,也能不断创新。遗憾的是有的人名利心太重,容易满足,传统只挂在口头。不止潮州,数十年来整个画坛思想杂乱。中国画的传统就是“诗、文、书、画”民族文化精华的综合体。“和师造化,中得心源”的天人合一,人与自然一体的艺术。“传统”是一个历史阶段的概念。清是我的传统,明是清的传统,在这历史内发生的事,形成的气质,就是这个传统。现在没有肯定,因为它发生就是在那个时代,适合这种面貌,适合这种气质,到了某个阶段加入参照外来的,中国画才开始变。它变了,接受了,吸收了,就成为一个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