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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不识汪曾祺
2021-05-30 10:52:57 来源 : 潮州日报

  □ 杨方

  年轻时读汪曾祺先生的散文真没觉出好来。用“味同嚼蜡”来形容很贴切,尤其那篇《故乡的食物》,拉拉杂杂、啰里啰嗦,“炒米和焦屑”那一节,说着说着炒米,就说到炒米坛子,而后又说谁家戒指丢了,算卦的居然算出戒指没丢,就在炒米坛的盖子上……全是家长里短的琐碎事,再加上从头到尾也不见一句值得抄录的妙词好句,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实在是提不起兴趣。

  年轻时读汪曾祺先生的散文就像对茶的感觉。我从不喝茶,大概是因味蕾尚未长全,苦涩苦涩的,喝个什么劲?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和阅历的积淀,当然还有对文字感受能力的提升,才深深懂了,汪老的文字原来是一杯有回甘的绿茶,越品越有味道。

  最近细读汪曾祺先生的作品文集《家常酒菜》,感觉又重新认识了汪先生这老头一回。《家常酒菜》收录了汪曾祺先生写美食的全部篇目(共40篇),分为《故乡的食物》《昆明的吃食》《四方食事》《五味》《吃食和文学》五章。读汪老的文字,像是聆听一位性情和蔼、见博识广的老人聊天。老人聊起这些“家常酒菜”,常会让我笑出声来。在《昆明的吃食》里,聊起一道皂角仁做的甜品,有个老兄吃了后闹肚子,连上洗手间都来不及,因为“皂角仁太滑了,到了肠子会飞流直下”。虽有点不雅,但很贴切,让人忍俊不禁。在《家常酒菜》里,汪老聊到自己首创的一道菜——塞馅回锅油条。将油条切成寸半长小段,把提前拌好的猪肉馅塞入中空的油条,然后下油锅炸至油条挺硬,捞出装盘。说此菜嚼之酥脆,声震千里,比炸春卷味道好。最后老人自嘲,很多菜都是馋人瞎琢磨出来的。读来颇有趣味。

  汪老的文章虽然通篇是大白话,但饶有趣味,就像咀嚼他文字里的菜肴,“好吃”又好玩,让人总慌慌着,尤其是结尾,就好像勾芡收汤,用一两句话那么“一收”,就将一道美食上升到艺术和人生的层面,味道和韵致就全出来了,让人觉得前面那些琐碎的铺垫,看似无意的闲聊,实则是有意的安排,少不得。

  在《吃食和文学》里先生这样结尾:“一个文艺工作者、一个作家、一个演员的口味最好杂一点,从北京的豆汁到广东的龙虱都尝尝;耳音要好一些,能多听懂几种方言,四川话、苏州话、扬州话。否则,是个损失。口味单调一点、耳音差一点,也还不要紧,最要紧的是对生活的兴趣要广一点。”

  在《苦瓜是瓜吗》中,老先生最后“端上来”的立意也和文学有关:“应该承认苦瓜也是一道菜。谁也不能把苦从五味里开除出去。我希望评论家、作家——特别是老作家,口味要杂一点,不要偏食,不要对自己没有看惯的作品轻易地否定、排斥。”“对于苦瓜,可以各取所需,愿吃皮的吃皮,愿吃瓤的吃瓤。对于一个作品,也可以见仁见智。可以探索其哲学意蕴,也可以踪迹其美学追求。”“作品就是作品。正如苦瓜,说它是瓜也行说它是葫芦也行,只要它是可吃的。苦瓜就是苦瓜。——如果不是苦瓜,而是狗尾巴草,那就另当别论。”

  读《葵·薤》也是这样,在先生笔下,菜肴都饱含了文化的味道,“我劝大家口味不要太窄,什么都要尝尝,不管是古代的还是异地的食物,比如葵和薤,都吃一点。一个一年到头吃大白菜的人是没有口福的。许多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的蔬菜,比如菠菜和莴笋,其实原来都是外国菜。西红柿、洋葱,几十年前中国还没有,很多人吃不惯,现在不是也都很爱吃了么?许多东西,乍一吃,吃不惯,吃吃,就吃出味儿来了。”汪老这里说的,无疑也是与文学有关的事。

  “许多东西,乍一吃,吃不惯,吃吃,就吃出味儿来了。”仔细琢磨这一句,倒像是在说我呢。如何看待汪老的文章,许多人也许如当年的我一样,少年太懵懂,不知是大师。年少不识汪曾祺,这是有眼无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