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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永需要一点“野”
2020-12-20 10:28:07 来源 : 潮州日报

  黄清城饰演的董永一出来唱的是“双拗”,差点没听出来,他一般都唱实声。“双拗”要低八度。沈湘渠老师回忆起来说:清城出棚唱的是“双拗”,是对的。单从音色来说,“双拗”不如实声、钿声好听。但“好听”不如“准确”。

  《槐荫别》这出戏很久没上过舞台了,20世纪50年代末,潮剧晋京的时候,这出折子戏是带了去的,黄清城演董永,吴丽君演七仙女。

  神话剧七仙女与董永的故事,潮剧叫《百日缘》,外地剧种叫《天仙配》。叙述玉帝的第七女儿七姐,因在天宫思凡,致犯天规,被贬罚下凡,与卖身为奴的董永为妻,并限期百日,期满仍回天庭。七姐来到人间,在槐树下与董永相遇,并以槐树为媒,结为夫妇。婚后,一同住傅员外家做工抵债。他俩在傅家备受虐待,后来七姐在一夜之间织成十疋锦绢,抵还董永卖身三年的工债,夫妻才一同回家。归途中,玉帝给七姐人间百日的期限已到,离别在即,七姐不敢言明,用了许多暗示离别的话打动董永,但董永未解其意,为了保全董永的生命,为了保全腹中的胎儿,七姐只好道出别离的隐情,夫妻在槐荫树下惨别。

  董永是佣工打扮,不带水袖,下装是裤子。在行当是划归小生。属于小生的年轻男子有很多种,董永身份不高,人极简单,唯有“纯直”二字相衬。

  七姐是早知百日姻缘的约定,也知离别即在眼前,但董永不知啊。她一再地暗喻,傅员外送的银子从她手中的一锭到了董永手中变做二锭,是分离;府下姐妹送以一针一线,单针单线是分离;一包果子是果子辞枝落地,也是分离;又有一把扇子题着诗句“白纸折扇骨梗多,任人分来任人合。分合自己难作主,美满姻缘受折磨。”

  这些分离之兆在董永眼中却都是好意头。

  “银子一锭变两锭,是说董永来时孤苦独身,如今与娘子成双成对携手同归。”

  “俗话说:针不离线。这是说你我夫妻恩爱同相随。”

  “这包果子,是兆祝娘子你早生贵儿。”

  至于诗句,他直接就说不解其意。这些腐酸的诗句焉能阻止他向往幸福生活的美好脚步,他偿还工债,身得自由,有了妻子,妻子又怀着孩子,正是喜盈盈、兴冲冲。

  七姐无奈变出雌雄两只鸳鸯,教雌鸟上天,雄鸟独留,形影相随的鸳鸯顷刻两离分。

  张七姐:那雌鸳鸯泪汪汪飞上天,那雄鸳鸯孤零零在溪边。就比做俺两人大限来时夫妻拆分离。

  董永:娘子你莫得胡言乱比,我和你白发相依,恩爱夫妻同偕老,天长地久不分离。

  七姐仍不忍直言相告,继而破镜,但见跌得粉碎的镜面里,“照得你来无了我”。董永虽心疼妻子泪零,但他只愿往好里想。七姐只好道出真相,她和他是仙与凡,玉帝只允他夫妻二人百日姻缘。

  董永回想,只能接受妻子是仙女的事实。但他不能接受姻缘百日!事实上,这个可怜的老实人已经在一步步退让。

  他向妻子求情,就作一百日,百日也未满!凑来也只有九十八天。

  张七姐:去一天,来一天。

  董永:何时到来?

  张七姐:午时到来。

  董永:何时归去?

  张七姐:午时归去。

  董永:哎吓!屈指算来,刚刚一百日。妻呀!你何忍苦分离!

  他讨的是一时半刻,仍不得。令人心酸。

  他终于崩溃了。

  “针线牵肠挂意,

  果子坠地离枝,

  要此银子何用?

  镜破不能重圆!

  只落得这扇儿,早晚间遮日望云,望云遮日盼娇妻。”

  念一件抛一件,最后撕扇抛开。

  这么不到一个钟头的时间,把一个纯良的年轻人的憧憬击得粉碎,他之前越是没心没肺,越没心理准备,就越显得无辜,到后面,有点看不下去,不落忍。

  黄清城用“双拗”,想想确是对的,如果唱实声,对于董永而言,却是太“文”了。董永得有一点“野”,乡野的“野”,他的自在、善良、憨直,他对灾难的不提防,这样的人,他最后的悲怆才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