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听了一段很好听的曲：

　　流水落花送春光，人间独留娇海棠。只可惜有色无香，似亚仙苦深恨长。叹昔年失身华屋锦绣无障，五六载栖寄烟花辛酸备尝。犹幸公子来到，一见钟情盟结鸳鸯。本望他早登金榜拯弱质，谁料到，行囊被骗起祸殃。鸨儿贪婪相勒迫，迫得他卖却书童把债。来日方长怎应对，好教人焦灼筹思百转柔肠。

　　这是《烟花女与状元郎》里的一段，王菲先生的词，陈浩忠的曲。王少瑜的唱腔是一等一的好。据说当年作曲家陈登谋就这么说过，他作的曲经少瑜一唱，比原来预期的好听。有人说，唱潮剧也得讲究天分，王少瑜算一个。

　　好听的曲不只是悦耳，更厉害的是动人。我听这段曲，听到“迫得他卖却书童……”不知为何，真的百转柔肠。是怎样的窘迫才能让一个人把朝夕相随的身边人卖出去。从脑袋里稍微一搜，欸，戏里卖人的可不少，《柴房会》里莫二娘是被亲戚卖的，也有被亲爹卖的：

　　小老周不错，峡山人氏，老婆归土，膝下并无男儿。生二女，许个细个女儿，名叫杨萄，为因家贫，被我卖在河婆，卖做十三千钱，来做节过年。只存这个大个，终日随我身边。

　　这是剧目《周不错》里主人公的自白。周不错难以度日，只好卖女过活。只是这口吻，啧，卖女儿卖得如此寻常，倒是颇可寻思。

　　窦天章是长安穷儒，奈何人穷志短，因贫病交迫，向蔡婆借贷，三月期满，二十两纹银无法归还。窦天章只剩个女儿了，只得将女估作童养媳，以抵欠资。这虽也不堪，不是直接卖儿鬻女，算是留给读书人一点薄面，其实何异？窦娥之悲惨遭遇，起因便在于此。

　　窦娥临刑指天咒地，却不曾一言怨及蔡婆及父亲，这是她的善良，也看出古代明里暗里认可的父母对子女的支配权。所以，在看到妹妹杨萄被父亲周不错卖了后，玉花并没因此兔死狐悲，更没因此对父亲心生怨怼。

　　还有一出戏，起因也是卖女，只是这个女，是个养女，卖女之说原也戏言，却酿成大祸。很多朋友估计能猜出来这是《十五贯》。屠户尤葫芦向亲戚借得十五贯钱，拟重开业。回家时，尤葫芦酒后戏言，对养女苏戌娟说钱是她的卖身款，戌娟信以为真，乘夜离家投亲。赌徒娄阿鼠乘机盗钱杀尤，并诬苏戌娟私通奸夫，谋财害命。客商熊友兰带钱十五贯，拟往湖广经商，半路与苏戌娟相遇同行，被指为奸夫，扭送县衙。苏、熊两人被判死刑……往下说就离题太远，打住。

　　不是亲生的，这种话可信度更高，无怪苏戌娟要跑。

　　我小时候却不少见大人对小孩说：“拿你卖了。”这个“小孩”也包括我自己。从不以为意。慢慢地就明白，当大人对小孩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爱心便处在泛滥中。我以前也不由自主地这样对自己的孩子说。

　　这是一种什么心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