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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叶布惊芯
发布日期 : 2023-10-13 10:01:40 文章来源 : 潮州日报

  假期里回了一趟老家,在小镇开发区的一间早餐店,点了一碗老家特色的捞面,老板问我要配什么菜汤。我问他有没有自家种的枸杞叶或麻叶之类的,老板笑着说,要不要试一下布惊叶芯瘦肉汤?早上刚采的布惊嫩芽,叶子上还沾有露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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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一会,端上来的汤热气腾腾,很惊艳,未入口,只觉清香扑鼻,醒目提神。


  久违的布惊叶芯,让我的童年记忆的阀门被瞬间打开了。


  在我们饶平北部山区,客家人聚居的四个乡镇,都属于传统的村落,地处山谷,四面环山。山,高而陡;水,清而甜。大山内外,村头路尾,屋前屋后,随处可见一种生命力极强而且四季常青的灌木。因其味道独特,且具有布散风惊、治头痛和风湿之奇效,被我们亲切地称为布惊树;又因其能驱赶蚊子,亦被形象地称作蚊惊树。


  据说,布惊树与古时客家人的迁徙史颇有渊源。唐朝末年,藩镇纷争,中原连年战乱,民不聊生。为了躲避战祸、谋求生存,我们的客家先祖们举家南迁,经历了颠沛流离,饥寒交迫。谁知一路上祸不单行,正值世间瘟疾盛行之际,疫情肆虐,缺衣少食,一个个被折磨得伤病缠身,苦不堪言。路途中,常遇见奄奄一息者,倒于路边布惊树丛下。有些人饥饿难耐,顺手采布惊嫩叶充饥,渐觉神清气畅,腹胀腹痛等症状渐无,知者纷纷称奇,遂采撷而携之。再遇见路上有呻吟之病者,必慰之曰“不惊”(不用怕),并施以嫩叶,愈者无数。此后,客家人一直称这种树为“不惊树”。因“不”与“布”音同,故又称“布惊树”。


  布惊树的学名叫牡荆,医书上曰,此树能治小儿惊风、解暑气、去痧疾,尤其是七叶的布惊树能治腰脚风湿。


  在客家人的心目中,布惊树全身都是宝。客家的怀孕女子,在濒临生产之前,家里人都会上山挖一些布惊树或者枫树的树根,放在院子了晒干,等到产妇坐月子的时候,用这两种植物煲水擦洗身体,以防坐月子后的风湿抽筋。布惊树开花结果之时,客家人都会采摘布惊籽,然后晒干缝制成枕头,给刚出生的小孩做安眠去湿之用。平时,人们也经常会去摘布惊枝叶煎汤洗身,可以治皮肤病,摘其嫩叶擦身子,可治癣疥。


  布惊树嫩芽,是众多客家人最喜爱的野菜之一,也被称为“布惊芯”。采摘下来的布惊树嫩芽,焯水后,煲汤,翻炒均可。集市上常有卖,不数量多,高价时可卖到十多元一斤,青翠,葱嫩,相当抢手。


  布惊树还是客家人酿酒时的“保鲜剂”、包粽子时的“添加剂”。每年的端午节前的一个星期左右,心灵手巧的客家女都会砍上一大把布惊树,扛回自家院子里晾晒,待八、九成干后,把其焚烧成“地灰”(草木灰),再把这些布惊灰收集起来,用布滤成干净的黄橙色的布惊灰水,熬制后,加入糯米浸泡一晚,第二日,用洗干净的粽子叶包裹糯米绑好后,放进盛有布惊水的大锅慢慢熬制。煮粽子时,布惊的独特香味和粽子叶、糯米混合一起,顿时满屋清香四溢,令人胃口大开。在心灵手巧的客家人的眼里,布惊树不但是粽子的特殊添加剂,也是客家酿酒的好帮手。清洗发酵的酒缸时,在酒缸倒入热水后,把新鲜的布惊树枝和思茅绑成一扎,用来刷酒缸,刷完后把水倒掉,等酒缸冷了后再把拌匀了酒饼的“酒饭”放进酒缸内。而“酒饭”放进酒缸后,要把它整平,并在其中间挖一个小湖,把扎好的新鲜布惊叶树枝和思茅放在上面,就能保持酿酒的鲜美度。


  另外,在蚊香面世之前,客家人用布惊树的枝叶加上谷壳燃烧后产生的烟来驱赶蚊子;在农药、化肥普及之前,客家人采割布惊树的嫩叶倒入茅厕浸沤,腐烂后用于农作物辅助肥料,催生五谷杂粮;在电饭煲流行之前,客家人用布惊树的枝叶作为燃料烧水做饭。布惊树的枝条柔韧,客家人还用它制作拐杖、编制藤椅。


  布惊树遍布在我们潮汕地区农村的田间地头,山坡上,屋前屋后,随处可见这种植物,大家都熟视无睹了。


  布惊树,潮汕人和客家人叫法不同,潮汕人叫它蒲姜。


  我们是潮汕客家人,自觉身份有些尴尬。我在饶平县城住了三十年,在单位上班,或者出门在外,与人交流,说的都是潮汕话。偶尔路上遇见老乡,或是打电话给家里人,说起家乡话,身边的人诧异不已,说,一直以为你是本地人的,没想到你会讲客家话。


  只能大大方方承认,我就是客家人呀。而且,故作委屈地埋怨道,来到你们的地盘,羊入虎口,只能好好学习运用你们地方特色的官方语言喽。


  常常会被人在肩上轻轻捶打几下,倒也亲切,且也化解了尴尬。


  潮汕客家人,居多分布在饶平北部山区的四个乡镇,绝大多数人都不会说潮汕话。我们说的客家话,也不同于毗邻的梅州、大埔那边的方言,似乎属于自立门派的客家人。出门在外,梅州的客家人,听不懂我们的客家话,我们却听得懂他们。与客家人同祖同宗,源自中原故土,习俗几乎相同,饮食习惯也近似,地位却有些尴尬,隶属潮汕,不讲潮汕话,不潮,不客,常有人戏称咱是半山客。


  但是我们和布惊树一样,实在,坦率。和潮汕人在一起,我们是讲着不同语言的自己人;和梅州客家人在一块,我们是语调不同却心灵相通的老乡。出门在外,有老乡的地方,不怕不怕。客家人说,不惊不惊。


  一丛布惊树,都是自家人。


  布惊叶还有一个特殊的用处,可以止血消炎。


  记得小时候,跟着外婆和小姨去田里收割水稻。我也左手抓着稻子,右手举着镰刀,弯着腰,架势倒是不错。可惜没割几根稻子,却先把自己的手割破了。晕血的我脸色发青,呜呜地直哭闹着。外婆赶紧走上前来,一边安慰着,一边用手捏住我的伤口,把我带到田头阴凉处。田坎间有不少野生的布惊树,外婆一手拽下一把布惊叶子,放进嘴里咀嚼几下,吐在她的手心,捏成一团后,敷我那在流着血的伤口上。外婆还细心地扯出我口袋里的手帕,包裹住伤口,还给打了个结。回家的时候,我就像一个打了胜仗的士兵,一路高举着受伤的手四下晒给人家看,从而换取几句阿雪好勇敢之类的赞誉,便一脸的满足。


  那时候,老家的房前屋后,布满了成片成片的布惊树。有时候,外公外婆为了种茶、种菜,总嫌它碍事,拿一把锄头,连根铲平了它。谁知没几天工夫,一阵风,一阵雨,此处又是满地布惊青翠,绿意莽莽。在布惊树开花的季节里,满树珠翠,缀着紫色的花儿朵朵,摇曳着,醒目,亲切。风儿阵阵掠过树梢,布惊花随风左右摆动着,很梦幻,很温馨。


  一边回忆着往事,一边津津有味地喝着汤。这时,兜里的手机响了。是老公的大哥大嫂打来的,询问我们有没有时间回一趟老家,他们包了好多布惊碱水粽,让我们得闲回去拿,吃不完就放冰箱急冻,可以放很久。


  一听到有好吃的,马上眼睛发亮。


  从镇上,到老屋,一溜烟的功夫,又吃上了热气腾腾的布惊碱水粽,黄澄澄,很诱人,蘸着白糖或蜂蜜,又软又糯,贼好吃。


  人到中年,有人念叨有人疼,是一种幸福。老公排行最小,头顶上三个哥哥一个姐姐。老家的兄嫂,无论做什么好吃的,都会念叨着家中那个最小最嘴馋的那个人。


  一叶布惊芯,蕴含几多血脉与亲情。平时里,各忙各的,一声呼唤,兄弟姐妹,集聚一堂。焖一锅大鼎客家咸菜饭,喝一碗布惊叶芯汤,大快朵颐。饭毕,大人们在老屋门口摆开茶档,喝茶聊天,小孩子嬉闹玩耍,喜笑颜开。一家人,有说有笑,谈天说地,热热闹闹,说着家乡话,品客家美食,实乃人生之快事也。


  詹雪征



编辑  张泽慧  责任编辑  詹树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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