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浩
槐,音怀,看到槐字,不免让人怀想。
槐是个慢性子,急不得,恩威都没有用,松土,施肥,浇水,在槐这里都不好使,依旧慢腾腾地生长,它有自己的节奏,有自己的个性,有自己的想法。传说槐为灵星之精,替上天管着农事,保佑五谷丰登。曹丕、曹植都曾作过《槐赋》,颂赞槐树之德。电影《天仙配》,又称《槐荫记》,讲述董永与七仙女的凡仙恋的故事,他们的结合便有老槐树的功劳。
在我记事时,村里,槐树的身影似乎随处可见,有那么两年,槐米可以卖钱,槐米者,槐花骨朵之谓也,槐花吐穗时,天正热,可看到隐约在碧叶间素洁的槐穗,倒像是汪着一汪清水,似有“树梢百重泉”的感觉,长长的竹竿上绑着铁钩子,一嘟嘟的槐米如同条条浮在水面的鱼,钩子伸进水中,鱼就上钩了,树若高大,铁钩子鞭长莫及,便赤脚上树,乡下的孩子哪有不会爬树的,站在高高的树上,放眼四望,远处的田野,近处的房屋,平添一层意外之趣。
槐米,太形象了,乡人的语言真是鲜活又传神,看到槐米二字,眼前便浮现膨大的白米花,把槐米晒干,便可以卖钱了,钱早已花光了,可采集的过程,每每想起都是快乐的。
我们家的院中,也曾有一棵槐树,好像它必须在那儿一样,当阳光从村东的杨树林中冒出来,院子便被它的阴影遮掩了起来,奶奶用扫帚怎么也扫不去,用清水洒亦不惊。
树下,有个青石的石碓,在日夜陪伴着它。平时,奶奶坐在石碓前舂小麦,舂稻子,舂山芋干……我坐在槐阴里,看着奶奶舂碓,一上一下,起起落落,小麦在石碓中跳来跃去,麦麸渐渐地被剥离,舀到簸箕里,簸去麸皮,小麦脱了马甲换名麦仁,用以烧稀饭,鸡鸭一听到簸箕声,从门里门外飞奔而来,尤其是鸭子,翅膀煽动着,伸长了脖子使劲叫唤,拥挤在簸箕前抢食,煞是有趣。
春夏秋三季,晚饭,差不多都是在槐树底下吃,把桌子从屋子里抬到树下,夕阳的余晖把院子照得透明,仿佛格外亮,像是提醒你要拉下夜幕了,一家老小围着桌子,热汤热水,青菜豆腐,院中,便响起了,碗筷的叮当声,嘴的吧嗒声,呵斥声,说笑声。
夏日,天气炎热,便会把竹床搬到槐树下,凉井水洒过的院子,弥漫着淡淡的土腥气,提出吊在井中的西瓜,瓜是自家种的,青皮白纹,放到桌子上,刀刃刚入瓜皮,咔嚓一身,瓜就炸裂了,殷虹的瓜汁流了出来,瓜是沙瓤的,水红色,一口下去,沁沁的凉,爽爽的脆,蜜蜜的甜,暑意渐渐消退到了乌有之乡,躺竹床上,透过槐叶看着星星在天空眨着眼,人仿佛一下子变得遥远了。
槐,材质细密坚硬,因而沉实,是做家具的最佳材料,做书条、八仙桌、橱柜……榫卯结构,结实,耐用,不变形,能传几辈人,不像现在的家具,金玉其外,速成似乎也速朽。
而今,乡村载槐树的少了,几近于无,至少,是家乡的实情。最后,补一句,槐并非洋槐,洋槐有刺,又叫刺槐,有的地方亦简称槐,不是同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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