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汤飞
有天忽然发现花盆里长出几棵小草,瘦弱、可怜得让人不忍心拔除。它们是如何来到高楼窗台上扎根的呢?最大可能是草种子搭乘了泥土或植物的“便车”,又或许是跟随风开始奇妙的旅程?我不知道。反正它们不放过任何一个绽放生命光华的机会,即使身处从未到过的悬空阳台,不会有“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的恣意,需与正牌植株争夺土壤、水分、阳光等资源,甚至终将遭遇被铲除的厄运,都没让这些渴望体味生命的小不点畏惧半分。它们陆续苏醒、生根发芽,不在乎活多长久,更不在乎能否留名,至少为自己痛快活一回。
无独有偶,单位门口台阶棱角处的缝隙间,露出了一棵无名野草,虽不十分肥绿,但青翠且固执,孤傲而不孤独,自有一种精神头。它生活的地方,下面是水泥,上面是石板,应该属于生命的不毛之地。它被凌乱的风抛弃至此,犹如一个人流落于海外孤岛,不过险恶程度远超后者。这粒种子未曾自暴自弃,佛系沉睡直到腐烂,来无影去无踪,而是聚灰尘为稀薄之土壤,饮朝露为生长之养分。把狭窄的水泥缝变成安乐窝,自己从不为人所见长成一朵“奇葩”,不枉人间走一遭。
非但小草如此,“大草”同样不肯示弱。我的老家曾在诗圣杜甫的笔下“平平平仄仄”过,历史悠久。现存的玉带城墙上有一株树冠葱茏、树根虬结的黄桷树,俯视往来车辆、人群,堪称小县城首屈一景。盘根错节牢牢贴住墙壁,延伸进石缝,拼命吸收雨露供养枝叶,上面还有人们系挂的用于祈福的红布条,可见其地位。它没有合抱的粗腰,也没有参天的体格,依然淋漓尽致地展现出顽强的生命力,备受爱护。
若论处境之艰难、生存之压力,谁能比得过高台与阶下草、黄桷树?它们不能叫苦发泄,安慰自己“东方不亮西方亮”,或者寻求帮助,只有两个选择:生存或死亡,而且非前即后,哪会有“虽死犹生”的光荣。不难想象,在它们之前,必定有许多先辈或同辈陷于类似绝境,最终未能冲破生命的桎梏,摆脱悲惨的命运。这似乎已是一种惯性,概莫例外。然而,生命的一面是脆弱,另一面是坚韧,它究竟能发挥多大的魔力,实难估量。石头可以绊脚,亦可砌筑亭台楼阁,有的个体不堪一击,有的偏偏置之死地而后生。因此,它们各展风姿,大小有异,而精神、意志及智慧是相同的。
脆弱、坚韧并非天生,不同的际遇会造就不同的性格,花草树木和人皆是如此。尼采说“那些没有消灭你的东西,会使你变得更强壮”。如果老天只留了一条缝,我们也绝不自怨自艾、坐以待毙,勇敢地做一根尖针,见缝插针,用不懈努力去拓宽缝隙的维度。人无法选择大环境,却暗藏决定活法的可能,只要不屈不挠,生命自会有真我的风采。“冰雪林中着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跟“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均属战胜寒暑后的别样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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